2006年11月12日星期日

毛線裏的故事

  艾娜最近和毛線纏繞在一起了。
  
  她靠在床上,用棒針、鉤針和大大小小、顏色不一的毛線編織出不同的針織品:帽子啦、圍巾啦、毛衣啦、手套啦...她的手嫻熟地一上一下,「劈劈啪啪」的針棒碰撞聲在空蕩的房間裏回響。看來,一件新的作品很快就會完成了。

  為什麼突然會這麼有興致去編織呢?她自己也說不準。早幾天她在商場裏閒逛,無意中瞥見一件手工精細的披肩,她站住了腳,對着那件披肩發呆。然後,她好像突然被雷電擊中了一樣,心裏暗生了一個念頭。大概從那刻開始,她就有了要織些什麼的衝動。 「媽,最近你怎麼織了這麼多東西?以前我從沒見過你編織呢,是新學的玩意嗎?」艾娜的女兒終於按捺不住,進了房,走到母親面前好奇地問。

  艾娜的手沒有停下來,繼續舞動着。她只是微微飄了女兒一眼,簡單地回答了幾句:「很久以前我就會的了。近來心血來潮,於是就去織咯。」

  女兒睜大了眼睛,她對於這樣的答案感到吃驚。然後她由吃驚轉為興奮,她雀躍地告訴媽媽:「你知道嗎?我有許多同學的毛衣呀什麼的,都是『溫暖牌』來的。我一直很羨慕呢。想不到原來我的媽媽也會打毛衣,而且打得很不錯!實在太好啦!」
  
  艾娜輕輕地笑了。她一邊打毛衣,一邊聽女兒的述說。
  
  「好,完成了。」艾娜舉起剛打好的毛衣,仔細翻看了幾遍。她招女兒過來,把衣服披在孩子的身上比試着。艾娜一邊整理着毛衣,一邊說:「你知道嗎?其實你小時候的帽子、毛衣等都是我打的。不過可能那時你年紀尚小,不懂事,記不起罷了。」看來衣服挺合身,艾娜很滿意。
  
  「真的嗎?」女兒有點惘然。她偏着頭,眨着水靈靈的大眼睛,認真地思索。長長的眼睫毛一下一下地張合着,好像會說話一樣。幼嫩的肌膚混然天成,是青春的標記。尖尖的臉上兩頰緋紅,是個不折不扣的可愛少女。艾娜不禁憐惜地欣賞着。
  
  女兒好像想起了什麼,不好意思地笑了。「經媽媽你這麼一說,又好像真的有過這樣的事。不過後來你沒有再打啦,隔了這麼久,我記不起也不奇怪。」
  
  「生活忙了嘛,我每天除了為柴米油鹽等的瑣碎事煩惱着,還要照顧你們大大小小的,特別是當你妹妹出生以後,就忙上加忙。哪有這麼多時間和心思去弄這些玩意呢?現在你們開始長大了,我才多了些時間。」
  
  女兒似有所悟,然後又問:「那你以前有織過東西給爸爸嗎?」
  
  艾娜沒料到女兒會這樣問,心裏竟有一絲慌亂。她臉上泛起了少女般的紅暈。她深呼叫一下,平伏下來,柔聲地說:「有呀,那是一條圍巾,白色的。」她把目光放得很遠很遠,好像要把十幾年前的事尋到面前來細細回味。
  
  女兒很驚訝,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母親如此溫柔的一面。平時媽媽總是板起臉,不苟言笑,兇巴巴的,對什麼事都不滿意,動不動就嘮嘮叨叨地責罵人。如今眼前這位,眼眸裏卻流動着如春天裏融化了的河水,清澈濕潤,似乎還有些暖意。一點也不像向往的一樣--就像乾涸了的枯井。
  
  「不過,這都是許多年前的事了。現在也不知你爸爸把它放在哪裏了。或許早已遺失了。」艾娜突然冒出這樣的一句。
  
  「不會的!依我看,那條圍巾大多是放在鄉下的祖屋裏罷了!」女兒想媽媽開心起來。
  
  「嗯,應該還在鄉下。」
  
  女兒看見艾娜似乎還有事要做,於是拿着新毛衣,出去了。
  
  艾娜看着女兒漸遠的身影,朦朧間彷彿看見了自己--還是少女的自己。艾娜不禁想起了從前。
  
  許久許久以前,自己也如此年輕過呢。那時無憂無慮,想笑就笑,想哭就哭。有什麼傻事不可為?青春就是一切。誰不想一輩子都這樣呢?但是人總要長大,總要背負起形形式式的責任和擔子。她的熱情就是被無情的歲月和艱苦的生活給一點點地磨蝕了。
  
  直至那天,商場裏的那件披肩喚起了她在少女時期的那股熱情--什麼也不用想,只是和一大群知己好友一起瘋瘋,做些無聊的有趣的事--她喜歡的就是編織東西。當然,那條白色的圍巾的回憶最是甜蜜、難忘。
  
  「劈劈啪啪...」艾娜又開始打新的毛衣。她想透過編織,溫習遺忘了的青蔥歲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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